溪云初起日沉阁拾贰

澄毒虞毒走开

第十二章祝魏兄与蓝二公子百年好合

江澄愤懑地给了金子轩一拳，迅速补上一脚，金子轩反踹回去，两人扭打成一团。金子轩是少年人的血气方刚，江澄则是疯狂发泄心中的郁结。

具体事件要从前几日说起。

江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，每个人都疏离他，不愿意和他玩，没人把他当朋友。现在甚至更糟，连狗都没有，每个同窗都在明里暗里对他指指点点。

上课时，江澄坐到他的常用座位上，看见书桌上有几只绿头死苍蝇，绿色的复眼闪着恶心的油光，底下张牙舞爪地附了一行字：配你合适。写字的时候，不知道他的砚台里被加了什么，颜色特别脏，墨水穿透纸张，废了一沓纸，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弄到手上，被先生指责没有仪态。想都不用想，肯定是这群人干的，他回头，阴冷地瞟了每个人一眼，试图抓住始作俑者，没有人正面回应，看书的看书，写字的写字，睡觉的睡觉，几乎没有破绽。江澄恨恨地想，等下课了，就捉住你。

江澄忍到蓝启仁出去后，用力把书册摔到桌上，直起身来，回头厉声喝道：“谁干的，站出来！”

无人问津。

他们自然地收拾东西，谈笑风生，讨论接下来的行程，把江澄当成动态空气。

又问了一遍，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了，勾肩搭背，好像在嘲笑江澄是个孤家寡人，戳得江澄眼痛。江澄气急败坏地拉了一个人就要质问，手被无情拍开。“不知道。”那人冷漠道，迅速回到人堆里，消失在门口。江澄不死心，堵在门口还要再抓人一个个提问，那些同窗们也不停留，一个个从他旁边走过去，“不知道”“不知道呢”“我不知道哦”……

敷衍地，不在意地，漠不关心地，快速地从他身边略过，刻意使劲从他旁边挤过去，用肩膀撞的，用手推开的，用肘子顶的，江澄被推搡得东倒西歪，声音淹没在人流中。“喂！”，江澄生气地冲人群大喊，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书桌。

更让江澄不爽的是，魏无羡挑了个蓝启仁较忙的日子请大家喝酒，说是庆祝他追到了公子榜第二的冰山美人。

蓝忘机在魏无羡旁边坐下，冷冰冰的气场再次镇住了所有人，纵使不在云深不知处，纵使有魏无羡挡着，纵使蓝忘机默许，敬畏之情深入骨髓，依旧没人敢造次，一个个正襟危坐，怂的不行。

魏无羡倒是笑得热情洋溢：“大家这么拘束干什么，点菜点菜。”说罢，把菜谱往桌子中间一摊，不看一眼，娴熟地报出了一大堆菜名，听着就很屁股痛的那种，还叫了好几坛酒。

其他人谁都不敢动那本菜谱，一边听魏无羡报菜名，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，表示自己一切都服从组织安排。在魏无羡点了酒的时候，惶恐地偷偷观察蓝忘机的表情，没有阻止，甚至在魏无羡看向他的时候微微颔首，略微有了点胆子，怯生生道：“点几个清淡的吧，姑苏人不太能吃辣。”

魏无羡一拍掌心，恍然大悟道：“对哦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。”点了份甜点和两份清新小炒。

店小二离开后，包厢内又归于寂静，魏无羡丝毫不在意沉闷的气氛，牵起蓝忘机的手，举起来道：“今天魏某请吃饭的原因想必诸位都知道了，我有对象咯，漂不漂亮？”

“漂亮漂亮。”乖巧谄媚地附和。

“厉不厉害？”魏无羡又问。

“厉害厉害。”乖巧谄媚地附和×2。

“想不想要？”魏无羡再问，笑得有些奸险。

“想——不想不想。”机智的孩子们及时打断了复读，拱手谢绝，好险好险，差点中套。

魏无羡满意地点了点头，正巧酒搬进来了，马上倒了满满一杯，起身敬聂怀桑：“这杯敬聂兄，感谢他为魏某出谋划策，魏某干了，你随意。”语毕，豪爽地一口闷完。

突然被点名的聂怀桑吓得跳起来，颤抖地跟着倒了一杯酒，鞠躬的弧度比魏无羡还大，道：“魏兄客气了，你和蓝二公子天生一对，我不过是出了点绵薄之力而已，干了。”也一口闷下去，呛得脸红也不敢再出声。

魏无羡倒了第二杯酒，在众人面前划了一圈，道：“第二杯敬诸位，感谢你们愿意给魏某个面子，来陪喝酒。”

众人依葫芦画瓢各自倒了一杯敬回去，“哪里哪里，该是我们恭喜魏兄才是。”“魏兄与蓝二公子真是郎才郎貌，羡煞旁人。”“祝魏兄与蓝二公子百年好合！”“百年好合，早生贵子！”……胡乱说着贺词，皆是豪爽地闷下去。

魏无羡斟满第三杯，道：“第三杯敬我的蓝湛，遇见他是魏某的三生有幸。”

蓝忘机以茶代酒，极其雅正地一口喝下去。

菜一个接一个上来了，许是酒胆壮人怂，许是这回魏无羡良心发现，看起来很喜庆的辣菜味道居然相当不错，都可以接受，气氛逐渐活络起来，酒一杯接一杯地喝，十几双筷子在火红的辣椒中争抢肉片，嬉笑声飘出了窗外。

蓝忘机则看似淡定地吃着魏无羡给他点的两菜一甜点，没有加入众人的争抢活动，实际上动作无比僵硬，看了看众人的仪态欲言又止，极其为难地忍受着什么。

没人敢去蓝忘机面前伸一筷子，喝了酒也不敢。还以为魏兄终于良心发现，为他们的舌头考虑，都已经准备好争夺那唯二的正常，没想到魏无羡直接把它们放在了蓝忘机前面，唉，早该认清魏兄重色轻友的本性。

魏无羡酒战群雄的同时，也不忘顾及自家夫君，悄声问：“二哥哥，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？”

蓝忘机偏头否认：“并无。”筷子拿得很稳，没有破绽。

魏无羡估计从小克己复礼的蓝湛从没吃过这么混乱的午饭，则忍着笑出来的欲望，道：“要是二哥哥受不了，下次你可以不来。”

“不行。”蓝忘机果断拒绝，将茶杯攥得死紧，有些威胁意味地看着魏无羡的眼睛。

魏无羡知他醋坛子又得翻，马上终止这个话题，不怀好意地给蓝忘机夹了一筷子肉，大笑地看着蓝忘机完美无瑕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，仿佛味觉遭受了巨大打击般。

店内店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江澄自然不在魏无羡的邀请名单中，但他不甘心地跟了出来，就点了隔壁包厢，热闹的喧哗透过墙壁拍打在江澄脸上，辣的像耳光，无声地扇在他的皮肉上，听得每一句嬉笑都是嘲笑，妒火中烧，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，像是要把什么人掐死。

两个跟随的江氏弟子只觉得江澄有病，点了包厢就干坐着听墙角，不喝酒不吃菜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，在心里直翻白眼，江家要是交给他，估计吃枣药丸。

天色渐暗，隔壁的声音逐渐安静，估计是吃饱喝足走了，江氏弟子以为江澄会跟着离开，没想到江澄一动不动，等到确定他们都走了，拍开一坛酒就开始牛饮，喝一半漏一半，撒得衣服上全是，然后就着酒吃凉了的饭菜，啃两口就打翻一盘菜，用力用筷子戳食物，把气发泄在无辜的菜品上，整得包厢一片狼藉。折腾到快到蓝家宵禁的时候，两个江氏弟子才把江澄劝起来回云深。

到了山门口，别人都进去了，江澄被关在了外面，因为没有通行令牌。

好巧不巧，今天的看门老大爷是蓝忘机，他放两个江氏弟子进去后，江澄一摸口袋，发现通行玉牌不见了，心里一惊，一定是落在了包厢，要回去取肯定来不及，而且他也不想在蓝忘机面前拂了面子，高抬着下巴掩藏自己的心虚，就要跟在两人身后蹭玉牌进去，被蓝忘机一柄避尘拦下。

“无玉牌者，不得入内。”

这下是彻底进不去了。江澄不可能像魏无羡一样和蓝忘机争论然后找机会溜进去，只能暗道时运不济，恶狠狠地瞪他一眼，没底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：“你等着。”转身御剑下山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店里找回令牌，再回去。

一来一往，时间本来就来不及，况且江澄还要在凌乱的包厢里找一枚玉牌，早就过宵禁，江澄有了令牌也不能进，但他就是要拿着它与蓝忘机僵持对峙，面子上不能输。谁知蓝忘机已经不在山门口，两个铁面无私的蓝家门生给他记了一笔晚归，赠送两遍家规，并且不得入内。

江澄气得直怄气，直后悔还如在山下待到天明，白天再混进去。他难受地找了片墙根蹲下来，喋喋不休咒骂着，睡不着，被怒气冲昏了头脑，那“聪明”的脑子压根就没想到下山去找个旅馆住，硬生生在墙角靠了一晚上。

江澄从未觉得蓝家的睡眠时间如此漫长，直到天空发白，到了该起床的点，江澄才踉踉跄跄地起身，由于蹲得太久，一阵头晕目眩使他又摔下去，缓了好久才爬起来，惊觉脸上被石子划破一道口子，然而时间紧迫，他根本顾不上这些，进入山门就直冲学堂，痛觉让他清醒地想起来，今天先生要提早讲课！

他在路上一边用允许的最快速度走，一边堪堪用袖子把脸上的血擦去，衣服上还布满酒渍菜渍，擦的过程无比艰难。肮脏的衣服来不及换，早饭也来不及吃，不能迟到，一身恶臭地赶到教室的时候，人都到的差不多了。

蓝启仁狠狠批评了江晚吟，因为他看到他的状态奇差，脸上浮肿，眼下泛青，头发凌乱，不仅仪态不端、衣衫脏乱，上课还频频打瞌睡，接不上提出的问题，尤其是他坐在第一排，根本躲不开蓝启仁的眼睛。

“现在学生真是没有出息，放假不知道修生养性，就疯玩，真是荒谬！”蓝启仁把戒尺敲在江澄手上，狠狠打醒了他。

江澄手上的伤痕肿的老高，心里怨恨，但是不可能和蓝启仁当面讲道理，那样会越描越黑，继续败坏好感而已，只能忍气吞声承认错误，道歉，受了抄写任务。

接下来几天，江澄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，难听的窃窃私语，吃饭时他坐的周围永远是空的，别人都和他保持一定距离，心头积压的怒气越来越大。